22
2009
05

我是歌星我疯狂

看着眼前的一大盘子酱牛肉,我心动了,决意买一盘吃。

 

从农村老家到城里打工三个多月,没吃过一顿肉,没理过一次发;包工头欠我的六百元工钱还没给我。令我舍得掏钱的并不仅仅是牛肉散发出的诱人香味,而是它的价钱实在是太便宜了。同乡劝我别买,说这牛肉有问题,现在价钱再贱都没人敢买,怕吃了得病。我不听劝,就当自己占了大便宜,受了人家的惠待,两厢照顾,美美的吃了一大盘。啊,惠人牛肉,味道好极了,就是这个味,他好我也好。 
    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,去找包工头要欠我的工钱。包工头不但不给钱,还打我,向我身上甩油漆。他说我不会干活,让他赔了钱。本来三袋水泥就能建一个大楼的事,因为我不懂业务,弄错了和灰的比例,结果用去了三吨,造成很大浪费。楼建好后墙面用木头杆子支着,要等交工后才可撤掉,我手欠,没等验收交工就把木头杆子给撤掉了,结果楼房完工验收时,有人在那有力一咳嗽,把质检的给砸坏了。包工头越说越气,用粘满各色油漆的刷子砸我脑袋,要我赔他钱,我想今天这钱是要不回来了,还是保命要紧,慌张的跑了出来。 
    头上的油漆很快就干了,头发被弄得五颜六色,又长,看上去像个怪兽。衣服上的扣子全掉了,散着怀;破旧的裤子挂着各色油漆。就这样,我怪模怪样的在街上溜着,寻找全市最便宜的理发店。走着走着,觉得脚步不稳,乱踢东西,烦燥得很,身上有时一抽一抽的,我想一定是那盘牛肉造的孽。没钱去治病,只好喊上几声,发泄一下,除去心中的烦燥,总比干挺着强啊。 
    正当我手舞足蹈,狂呼乱叫的时候,有两个戴墨镜的男人站在我面前,强挤笑脸,哀求我帮他们一个忙。我说:“我能帮你们什么忙,我也不认识你们?” 
    一个墨镜说:“是的,您当然不认识我们了,可我们知道您呀,一看您就是个了不起的大歌星,您刚才跳的舞是美国还是墨西哥……” 
    “你们认错人了,我不是歌星。”我急急打断他的话说道。 
    “您怎么能不是歌星呢,看您这打扮,尤其这发型、发色,太酷毙了,您的服装也有歌星的个性呀,听您刚才的嗓音,看您的舞姿,说您不是歌星,谁信呢?一看您就是一大歌星。” 
    这小子认定我是歌星了,随他吧,说我是总统都懒得理他。我脑袋发涨,心发乱,身子发硬,不想和他们扯蛋,闭上眼,靠墙不吱声,只是听他们说。他们说自己是某某文化公司的,正承办一个大型演唱会,有个歌星来时把假唱的合带丢了,没法上台蒙事儿,死活不演,走了。求我去救场,顶那个歌星的缺去演唱,要给我多少多少钱。一听到钱,我的眼睛象是被电打一样,刷的睁开,瞪得老大;让他们重说一遍钱的数目,是不是我听错了。他们以为我嫌钱少,就对所出的钱数表示了一番很大的报歉,一再说,这钱是税后的。 
    我被他们这么一刺激,病痛好了一半,人也精神了。我并不把歌星看得很神圣,多了不起,现在五音不全,看不懂谱,唱歌跑调的人照样当歌星。虽然我不会唱什么歌,但也能哼上几首;虽然唱歌有点儿跑调,但跑不太远,没出国界,我这人爱国。只要有人给钱,什么胆大的事我都能做得出,别说装歌星上台唱歌呀,就是让我给台下的观众下跪当三孙子,我都乐呵呵的应承。我爽快的答应了他们的请求,钞票的影子占满了整个脑子,就对他们说:“咳,钱的事好说,主要咱是助人为乐嘛。” 
    在平时,我不敢在众人面前讲话,面子矮;今天有钞票给我打气,替我壮胆,什么唱好唱赖,要脸不要脸的,整吧。一上台就急着要唱、要跳,狂燥的不得了。我心里明白,还是那盘牛肉起的作用,又发病了。音乐一起,我的手乱舞,脚乱跳,口里嗷嗷大叫。瞪圆了双眼,手指台下,看谁都像包工头,好像台下的观众都欠了我的钱不还似的,咬牙切齿,恶狠狠一声长嚎:“还我钱,快快还我钱,拿了钱我回家好过年……”一不留神,咱也成了能人,词曲演唱全一个人。台下几个被大人抱着的小孩,看到我鬼怪式的头发,喝了毒药似的痛苦、愤恨的表情,劈腿拉胯恶心的动作,狼嚎的声音,吓得“哇”的一声全哭了;随即这哭声被观众飞沙走石兼电闪雷鸣般的掌声、口哨声、贺彩声所盖没。病证折腾着我,在表演中完全显现,或恐慌、或暴怒、或神经质,步态不稳,胳膊腿乱抡乱踢一气。全身颤抖、抽搐痉挛时,根本不知自己在胡乱的说什么、唱什么。每唱一首歌,没有一首我能把它完整地唱下去。唱上两句,就向观众大嚷一声:“你们好吗?”“谢谢。”“我太爱你们了。”“大家和我一起唱好吗?”“请你们支持我。”“嗷嗷。”“旺旺!”“……”只有这样尽情的发泄,才能减轻我的痛苦。虽然这样会给个别没有同情心的观众带来痛苦,但没办法,理解万岁吧。谁让咱得了这病,又病得不轻呢。 
    有时唱着唱着,神经一错乱,嗓子一瘪,腮帮子一撇,竟然整出一句连自己都不知道啥意思的发音。又不能让人知道咱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了,就装成是在中文歌曲里加入的外语。外国话百八十种呢,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国话?你要说听不懂,说明你没水平。你别说,这样一来,观众像是听懂了似的还直鼓掌呢。观众被我蒙得一愣一愣的,觉得我这人太高深了。唉,以前就注意别人了,竟没发现自己,咱也是个人才呀。 
    每当我听到观众的掌声,就觉得神智清醒一些,呼吸顺畅一些,所以我极力地向观众要掌声,甚至想下跪磕头作揖求他们为我鼓掌。我向他们哀求:“请你们给我点掌声好吗?谢谢。”“前边的观众给我点掌声好吗?谢谢。”“后边的观众再来点掌声好吗?谢谢。”“左边的观众给我点掌声,谢谢。”“右边的观众给我点掌声,谢谢。”“左边观众的掌声没有右边观众的掌声热烈,你们要超过右边观众的掌声好吗?谢谢……。”我来回的调动观众,让他们前后左右,楼上楼下进行掌声大比拼。听着这美妙的掌声,真是一种享受,关键是它有治病的功效,我的神情好多了。 
    虽然我歌唱得难听,但能把观众的情绪调动起来。我把话简伸向台下,起个开头,让观众们一起唱。好一个万人卡啦OK大合唱啊。其实是病症把我折腾的太累了,唱不动,想歇一会儿,可别人却夸我整得挺有新意,会互动。咱没在娱乐圈铁丝网跟前混过,里边的事还真是整不明白。自己花钱买票听歌,该唱的不唱,还得自己唱,他妈的傻不傻呀。 
    演出结束,观众们毫无异议的承认我是歌星,就连我自己都坚定不移的认为我是个歌星。没有任何人能看出我是个给人和灰、刷油,垒砖的农民工。因为我在台上的装扮表演,从头型到衣着;从声音到行为动作,每个细微处都和现在的一些歌星、大腕完全相同。如果说我不是歌星,人家会以为这人瞎客气,太不厚道。 
    现在我有钱了,有很多钱,在城里打十年小工也挣不到这些钱。同样是劳务赚钱,差距咋这么大呢?这标准是谁定的,真绝。 
    钱这东西真神,比啥药都管用,钱一到手,我的病就好了。我想回家休息,可是不行啊,我是歌星,我是名人,身不由己,忙啊。 
     观众,不,现在应该叫歌迷或粉丝,把我团团围住,献花、签名、拥抱、亲吻,这阵式实在让人招架不住。两位墨镜先生施展拳脚把歌迷打倒一片,才把我救出来,护送到他们的车里。他们请求我同他们公司签约,说我现在虽然挺红,可如果同他们合作,会红得发紫。声称只要有歌迷在,想不发财都难。通过媒体一炒,找帮人一乎悠,能把歌迷整的五迷三道,乖乖把钱掏出来;另外还有一些大脑进水,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,觉着歌星比他亲爹亲妈还重要。哭着喊着往上追,赚他钱,是给他面子,就是要命他都啥得给,有这帮贱种跟着,真是歌星们的福气。我答应了他们签约的事,下车后要往家走。一个花枝招展的美女,说是我的粉丝,不由分说,把我拉进了一个房间,反锁上门,非逼着我脱裤子不可。我哪经过这个,傻了。她说她太崇拜我了,太欣赏我了,我的服装更让他着迷。如果我不答应她的要求,她宁可去死。等我缓过神来,心还在咚咚的跳,看她渴求难忍的样,心就软了。一条命呀,咱不能太心狠,再说了,还是个美女。脱呗,谁怕谁呀。她接过我刚脱下的裤子,赞叹到:“这裤子太有个性了,太前卫了,太有收藏价值了,太…..太那啥了。”她把一条八百元的新裤子送给我换上,让我在那满是油漆的旧裤子上签过名,拿起旧裤子飞身出去了。我还以为她对我本人有啥意思呢,原来是个破烂收藏家,害得我白激动一场,这叫什么事儿啊。八百元换一旧裤子,她也真够傻冒的。后来才知道,她并不傻,据说她把我这条裤子在粉丝中拍卖了,一倒手,换回个服装厂。 
    名人对社会的震动力太大了,这回我算深有感触了,名人是多么的被人重视啊。我用过的矿泉水瓶刚扔进垃圾桶,就有人给掏出来,当做国宝拿回去珍藏。我把一片擦过汗的卫生纸丢在地上,马上来一帮人疯抢,冲撞激烈,差点出人命,事情闹得又经官司又上报纸。结果,那个濒临倒闭的卫生纸厂,一下子活了,产品旺销。厂长激动得老泪横流,亲自给我送来两麻袋卫生纸,感谢我对他们厂做出的贡献;指定我为他们厂卫生纸的终身免费用户。 
    人一出名,啥好事都跟着来。有找做广告的,找参加开业庆典的,找当产品代言人的,找吃饭的……唉,没时间啊,市长、宣传部长、文化局长等一干人请我饭,我能不给他们点面子吗? 
    市长拉着我的手问寒问暖,亲热的像兄弟。外面一群下岗工人吵着要见市长,喊着“我要工作,我要吃饭。”还有被城管掀了摊子的小商贩,倒骑驴被城管砸扁的车夫等也嚷着要见市长。市长像是什么都没听见,没一点反映。我劝市长先见一见外面的人,解决他们的问题。市长说:“他们算什么,无关紧要,他们是谁呀?您是谁呀?您是贵客,你是歌星,大腕,名人,艺术家,他们能比吗,您一年创造多少价值,他们能比吗?今年咱们市GDP的增长还要靠兄弟您帮忙呀。”市长很亲热得拍拍我的肩。 
    听着外面那帮人的喊声,替他们着急,我没好气的说:“我能帮你们增长个屁。” 
    文化局长呼的一下站起来,握紧我的手说:“哎呀,谢谢,谢谢,你可帮了我们大忙了,不愧是大歌星啊,GDP(挤地屁)三项,你能帮我们完成一个P(屁),这就是三分之一呀。”这小子不光懂文化,还挺懂经济,能把GDP掰开算,真是有才。 
    宣传部长向我敬酒,表示今后媒体还要加大对我的关注力度,比如每天我打几个喷嚏,掉几粒头皮屑,得没得脚气这样的大事一定全程报道。如果不这样做,造纸厂的工人都有意见,说在浪费纸张。 
    市长代表全市人民请求我落户本市,按引进人才待遇,给房给车;我到哪都是警车开道。由于市里财政困难,不能像有的城市一样把接待歌星大腕的规格搞得和接待总统似的,表示了一番歉意。 
    我能说什么,我还好意思说什么呢。一个穷打工的,什么也不是,老天爷就这样厚待我,让我成为一个歌星,真有些受消不起。我原本以为当歌星是很难的事,谁成想,太简单了,我不就是吃了一盘得了疯牛病的牛肉吗?就成歌星了。谁想当歌星,去吃吧。“吃疯牛牛肉,走歌星成名之路。” “疯牛牌牛肉,您成功的选择。”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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